“投資者必須重新思考整個中國的結構,”Cumberland Advisers的David Kotok上周說。對於香港來說,一國兩制原則已經 “死亡”。 至於對國內一些科技巨頭的打壓,北京政府對阿里巴巴的處理 “不是一次性的。滴滴也不是。必須以懷疑的態度看待中國所接觸的一切。”
尼爾-弗格森是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所的米爾班克家族高級研究員,也是彭博社意見專欄作家。他曾是哈佛大學、紐約大學和牛津大學的歷史學教授。他是紐約咨詢公司Greenmantle LLC的創始人和常務董事。他在彭博社寫道:
等等,你是說,在第二次冷戰的早期階段,投資對方可能是一個壞主意?你是在告訴我 “長期極權主義 “不是一個聰明的交易?
在過去的三年里,我一直試圖說服任何願意聽的人,”Chimerica” “中美國” –中華人民共和國和美利堅合眾國之間的共生經濟關系,我在2007年第一次寫到這個問題–已經死亡。這一經歷告訴我,對於一個作者來說,殺死自己的一個想法並以新的想法取而代之是多麽困難的事情。事實在改變,但人們的思想卻沒有那麽多。
從2001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到2008年開始的全球金融危機,中美國是全球經濟景觀的主要特征。我從未指望這種關系能持續下去,這就是為什麽我和我的合著者Moritz Schularick想出了這個詞:中美國Chimerica是 “chimera “的雙關語。 在那之後的某個時間點,正如我之前在《彭博評論》中所論述的,第二次冷戰開始了。
與 “熱 “戰不同,很難說清楚冷戰何時爆发。但我認為,即使在前總統唐納德-特朗普於2018年開始對中國進口商品征收關稅之前,冷戰二已經開始了–至少就中國領導人習近平而言。到那年年底,美國和中國在許多問題上針鋒相對,如果最可能的選擇是熱戰,那麽冷戰開始看起來是一個相對不錯的結果。
意識形態對立?是的,因為習近平明確禁止中國教育中的西方思想,並重申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相關性。經濟競爭?對,因為中國的高增長率繼續縮小中國和美國國內生產總值之間的差距。 技術競賽?對,因為中國系統地竊取知識產權,在人工智能等戰略領域挑戰美國。地緣政治競爭?對,因為中國公然在南中國海建立空軍基地和其他軍事基礎設施。重寫歷史?對,因為新的中國歷史學院確保黨的官方敘述出現在從教科書到博物館到社交媒體的所有地方。間諜活動?對。宣傳?對。軍備競賽?對。
7月1日,習近平在紀念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的講話中,對冷戰氣氛進行了經典表述。中國人民 “決不允許任何外國勢力欺負、壓迫或奴役我們,”他在北京天安門廣場對一大群人說。”任何試圖這樣做的人,都會因為與14億多中國人民用血肉之軀鑄就的鋼鐵長城相撞而遍體鱗傷,頭破血流。” 這是自毛澤東以來我們從未從中國領導人那里聽到的語言。
大多數美國人都能看到這一點–公眾情緒急劇惡化,在最近的調查中,有四分之三的美國人人對中國表達了負面的看法。許多政治家看到了這一點–遏制中國幾乎成為華盛頓兩黨的唯一問題,喬-拜登試圖向選民展示自己在中國問題上比特朗普更強硬。然而,不知何故,在因近視而損失最大的地方,非常明顯的冷戰趨勢被忽略了。我指的是華爾街。即使中國成為全球大流行病的原點,粉碎了香港的政治自由,並在新疆監禁了數十萬自己的公民,但資金仍然從紐約流向北京、杭州、上海和深圳。
根據Rhodium Group的數據,2019年中國流向美國的外國國內投資總額為48億美元。但美國流向中國的外國直接投資總額為133億美元。這場大流行並沒有阻止美國資金湧入中國。去年11月,摩根大通(JPMorgan Chase & Co.)花費10億美元購買了其中國合資企業的全部所有權。高盛集團和摩根士丹利成為其中國證券企業的控股人。去年,幾乎所有美國金融界的大人物都做了一些中國的交易。
而且不僅僅是華爾街。百事公司(PepsiCo Inc.)在一個中國零食品牌上花費了7.05億美元。特斯拉公司加強了其在中國的生產。還有大量美國資本流入中國在岸債券。中國的股票也找到了美國買家。”我的彭博社觀點同事Shuli Ren去年9月寫道:”從創始人曾在中國科學院工作的人工智能芯片設計公司,到馬雲的快速增長和高利潤的金融科技獨角獸螞蟻集團和現金牛礦泉水裝瓶公司,習近平主席的中國有很多東西可以提供給全球投資者。
最近幾個月帶來了一個痛苦的現實檢查。7月2日,中國監管機構宣布對叫車集團DiDi Global Inc.的數據安全問題進行調查,該公司首次公開募股僅兩天。DiDi在美國的首次公開募股中籌集了44億美元,這是自2014年阿里巴巴集團控股有限公司以來中國在美國的最大IPO。投資者剛剛搶購完股票,中國互聯網監管機構–中國網絡空間管理局就表示,該公司涉嫌 “嚴重違反收集和使用個人信息的法律法規”。
該網絡空間管理局隨後透露,中國監管機構還在調查另外兩家在美國上市的中國公司:6月11日在紐約以Kanzhun Ltd.名義上市的招聘應用BossZhipin,以及6月22日上市的Full Truck Alliance Co.運營的兩個物流和卡車預訂應用Yunmanman和 Huochebang。不可避免的是,這一令人討厭的消息引发了中國科技股的拋售。它還導致其他幾家中國科技公司突然放棄在美國上市的計劃,包括健身應用Keep、中國最大的播客平台喜馬拉雅和醫療數據公司LinkDoc Technology Ltd.。
令這場漩渦雪上加霜的是,周四田納西州共和黨參議員比爾-哈格蒂和馬里蘭州民主黨參議員克里斯-範霍倫呼籲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調查滴滴在上市前是否誤導了美國投資者。同樣在上周,Facebook、Twitter和Google等美國科技公司因 “起底”(即在網上公布個人隱私或身份信息的做法)而受到來自香港和大陸官員的更大壓力。
幾年來,許多所謂的美中關系專家告訴我:a)當兩個經濟體像中國和美國一樣相互交織時,不可能发生冷戰;b)脫鉤不會发生,因為它不符合任何人的利益。但一段時間以來,戰略脫鉤一直是中國的官方政策。去年對金融科技公司的打壓,導致螞蟻金服集團有限公司的IPO突然擱置,這只是上周大屠殺的眾多預兆之一。
近似的後果很明顯。在美國上市的中國公司將面臨來自中國政府關於可變利益實體的新規則以及美國退市規則的日益增長的監管壓力。
長期以來,幾乎所有的中國大型科技公司都采用可變利益實體結構來繞過中國的外國投資限制。然而,2月7日,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首次发布了涵蓋可變利益實體的新準則。承認它們是受國內反壟斷法管轄的法律實體,使監管機構能夠對主要的可變利益實體進行反競爭處罰,包括阿里巴巴、騰訊控股有限公司和美團網。這個新框架大大增加了持有科技公司外商獨資企業美國存托憑證的外國投資者的風險。例如,可以想象,中國政府可以迫使VIEs違反與外資實體的合同。在一種情況下,被中國政府認為參與處理和存儲關鍵數據的中國可變利益實體的子公司可能會從可變利益實體中分離出來–正如阿里巴巴據說在2010年被迫分離支付子公司支付寶一樣。
這方面的風險很高。目前有244家在美國上市的中國公司,總市值約為1.8萬億美元,相當於美國股市市值的近4%。
而他們的壓力也來自美國的監管機構。去年12月通過的《追究外國公司責任法》授權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要求外國公司向公眾公司會計監督委員會披露股東信息和審計記錄。連續三年不遵守規定將迫使其退市。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新規定於4月開始生效,因此最早的退市時間可能是2024年。但這些要求擴大到披露公司董事會及其與中國共產黨的關系,以及中國公司被 “政府實體 “擁有或控制的程度。
這與修訂後的《中國證券法》第177條直接沖突,該條 “禁止外國監管機構在中國直接進行調查和收集證據”,並限制中國公司未經中國證監會批準在中國境外发布與其證券有關的文件。來自北京和華盛頓的新監管壓力相結合,似乎可能迫使大量中國公司在未來十年內從美國交易所退市。事實上,華盛頓已經將中國的三大電信公司–中國電信集團、中國聯通和中國移動有限公司除名,理由是它們與中國有軍事聯系。
對在美國上市的中國公司的爭奪與另一個即將脫鉤的跡象相吻合。特斯拉與中國的戀情似乎正走向一個坎坷的終點。在大陸的報紙和社交媒體上,對這家美國電動汽車公司的批評明顯增多,重點是對特斯拉安全標準的擔憂。2月,包括中國最重要的市場監督機構–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在內的中國機構傳喚了特斯拉的高管,討論他們所說的車輛質量和安全問題。3月,據報道,政府禁止國有企業員工和軍人使用特斯拉汽車。
中國媒體還猜測,特斯拉可能被禁止進入某些 “敏感 “地區。上個月,中國政府下令召回幾乎所有特斯拉在中國銷售的汽車–總共超過28.5萬輛,以解決一個所謂的軟件缺陷。根據中國汽車技術研究中心的數據,特斯拉在中國電池電動汽車市場的份額從2020年第一季度的23%下降到2021年第二季度的11%。
在華爾街的思維方式中,中國的行為毫無意義,特別是在中國經濟覆蘇可能受到檢查的情況下。根據上周公布的官方統計數據,由於出口需求減弱和供應瓶頸阻礙了生產,6月份制造業的擴張速度放緩。自大流行病開始以來,中國的服務業一直落後於制造業,也顯示出重新疲軟的跡象,部分原因是最近在廣東和其他地方爆发的Covid-19事件。
此外,與美國的中國觀察家們发現的更大的經濟問題相比,這些短期的搖擺是微不足道的。在《外交事務》的一篇新文章中,Rhodium Group的Daniel H. Rosen描繪了一幅黑暗的畫面。
自習近平掌權以來,債務總額已從國內生產總值的225%上升到至少276%。在2012年,六元的新信貸才能產生一元的增長;在2020年,需要將近十元。國內生產總值的增長從習近平前幾年的9.6%左右放緩到大流行病開始前幾個月的6%以下。工資增長和家庭收入增長也已放緩。而生產力的增長……在20世紀90年代占中國經濟擴張的一半之多,在隨後的十年中占三分之一,今天估計它只占中國6%增長的百分之一,或者,根據一些計算,根本沒有貢獻。
我也讚同的標準觀點是,不斷積累的私營部門債務和人口下降–這一趨勢因大流行病而明顯惡化–注定了中國在未來幾年將大幅降低增長。那麽,焦灼的投資者問,為什麽要危及中國獲得西方資本的機會,更不用說隨著美國在中國的大規模外國投資而獲得西方技術的機會?
答案與中國共產黨的政治盤算有關,這種思維方式對華爾街的狼群來說是再陌生不過了。
正如一位非常成功的中國科技投資者在2018年9月訪問北京時對我說的那樣,有三個中國:充滿活力的科技部門的 “新新中國”;最賺錢的國有企業,如銀行和電信的 “新舊中國”;以及重工業、銹蝕帶國有企業的 “舊舊中國”。
“我們是新新中國,”他告訴我。”我們有美國護照,我們經常跨越太平洋,我們每年有三分之一或一半的時間在加州。” 簡而言之,就是奇美拉人。但 “新舊中國 “是共產黨的精英–從毛澤東的瘋狂中幸存下來的黨內高層人士的 “太子黨”,以及他們的子女,他們的財富來自國有的搖錢樹。”老舊中國 “是其他所有人,無論是在悲慘的鐵銹地帶還是在貧困的農村。
三年前,我的朋友正確地預測了共產黨對新中國越來越大的壓力,共產黨已經開始將大型科技公司視為巨大和強大,從而構成政治威脅。馬雲的衰落和墮落–從埃隆-馬斯克在中國的明星水平到幾乎不為人知–證明了這一預測的正確。去年,正是馬雲對中國金融監管機構的直言不諱和公開批評,導致螞蟻金服集團的IPO被取消,他作為公眾人物的形象也隨之消失。
如果你認為中共的首要任務是全球經濟主導地位,取消螞蟻金服的IPO是毫無意義的。螞蟻金服有潛力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金融服務平台,其人工智能技術在支付寶應用所收集的大量中國數據上得到了磨練,其遊戲計劃簡單而精彩,正如其首席執行官Eric Jing在杭州吃飯時向我解釋的那樣:使螞蟻金服成為全球新興市場中所有金融產品的默認在線市場。
那麽,為什麽中國政府決定放棄這一可能影響世界的任務呢?答案是,中國共產黨的首要任務是國內:具體而言,是維護其自身的權力。
中共並沒有計劃讓中國成為世界上唯一足以與矽谷競爭的科技公司的所在地。它只是发生了,因為有足夠的監管自由,讓馬雲以驚人的速度創造了 “中國特色的亞馬遜”。這就是允許自由市場體系蓬勃发展的後果,即使你保留了對國有企業的控制,你認為這些企業將永遠是經濟的指揮中心。然而,在2018年,習近平和他的太子黨夥伴們已經很清楚,馬雲和他在其他大型科技公司的同行們正變得越來越大,而不是他們的靴子。而問題的關鍵是他們對中國用戶產生的所有數據的所有權。
重要的是,中國在6月完成的新數據安全法賦予政府更大的權力,讓私營企業分享從社交媒體、電子商務、借貸和其他業務中收集的數據,將這些數據歸為國家資產。這結束了導致一些大型科技公司代表暗示用戶的數據可能不會按要求提供給政府的含糊之處。
類似的邏輯解釋了中國政府對特斯拉的突然冰冷態度。 根據《數據安全法》第36條,未經中國政府事先批準,存儲在中國的數據不能轉移給外國執法部門或司法機構。”5月发布的《汽車數據安全管理規定》專門針對汽車數據存儲和處理。新規定指出,智能汽車收集的地理和地圖數據可能構成關鍵的基礎設施信息–同樣是國家安全問題。
憤世嫉俗者會說,特斯拉只不過是在接受之前給予許多其他西方公司的待遇。它被歡迎進入中國的時間只夠本土公司覆制其技術;現在,未來將屬於比亞迪汽車公司這樣的公司。 然而,這是在低估政府對數據問題的重視程度。如果你打算建立一個新的監控國家,將人工智能的力量應用於你可以從你的公民群體中收集的所有數據,那麽確保共產黨對數據的完全控制是非常合理的。如果你認為你處於冷戰二的早期階段,確保設在另一個超級大國的公司被切斷數據是非常合理的。
就像冷戰時期的蘇聯一樣,中國相信美國會有和它一樣的行為。也許這是真的–也許特斯拉會將其中國車輛收集的數據提供給美國國家安全局。但你可以絕對肯定,如果比亞迪向美國人出售了大量的中國電動汽車,他們會將美國的數據提供給北京的國家安全局的同類機構。
許章潤在去年被解雇之前是清華大學法理學和憲法學教授,他認為習近平在中國恢覆了暴政,因為他取消了毛澤東去世後他的前任對其權力的限制–比如非正式的任期限制。”暴政最終會腐蝕整個治理結構,”許章潤寫道,”它正在破壞一個花了幾十年時間建立的技術官僚體系。這很可能被證明是真的。
然而,在短期內,習近平的暴政和他所发動的冷戰的最大輸家將是那些愚蠢地相信Chimerica不僅能在美國制造的全球金融危機中生存,而且能在中國制造的全球健康危機中生存的西方投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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